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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虛假之信賴 i — 大興土木

>> 金屬, 舊鐵窗, 燈泡, 馬達

 「這就是為什麼沉迷於超現實之旅,追尋想像所要求的真實,為了得到真實,必須創造絕對的虛假。這樣才能模糊遊戲與幻覺之間的邊界。」
選自「超現實之旅 -對虛假之信賴」by Umberto Eco

 

太陽在頭頂上熱烘烘的,地上的沙正在煎燙著我的腳,反射在沙上的刺眼強光令人幾乎睜不開眼來。我這一個滿身風沙塵埃的旅客,早已忘記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走了多少天。只是,一直走,一直走,走過了時空,走過了我的歲月。這一刻,太陽已經落在我的背後,將我的影子推向遠遠的前方,像一縷幻影拖著我疲勞的身軀機械般前進。

隱約間,一陣陣微溫的風將我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。慢慢地,那座傳聞中璀璨的名城終於顯現在黃沙漫天中,呈波浪起伏,毫無重量似的漂浮在大氣中,像快要被蒸發掉似的,似幻似真。

踏進那座城中,已是傍晚時分,天空已染上深藍色,月亮在地平面上懶洋洋地升起,可惜,它的光彩也只是很微不足道的點綴。由於,整座城市的建築物都密密麻麻鑲嵌滿成千上萬的燈火,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和價值連城的水晶和寶石。它們所發出閃耀璀璨的光華將整座城照明得比白天還更光亮。喧騰但歡樂的歌樂聲,笑聲,喝采聲充滿了每一角落。這些混雜聲響的大合奏帶出一種無憂無慮和忘卻自我的感染力。空氣也不時飄散出好幾種不同的氣味,曖昧但令迷戀。

不僅這樣,城中人人珠光寶氣,瑰麗奪目。也不知是燈光的影響還是他們自身散發出的光彩,總讓人覺得他們的面色雪白,像玻璃般晶瑩剔透。身軀好像特別的高,我總是需要仰著頭跟他們談話。一種自豪的感覺不經意地流露在他們的神態,話語和行為舉止當中,即使知道他們是非常友善和熱情好客,也擅長談天說地,把酒言歡。一種忘憂而興高采烈的心境正正吻合整座城市的氣息。

我突然地明白,充斥在這裡的裝潢,聲音,氣味和人,堆砌出一座聲名遠播的璀璨城市。

直至第二天的中午,我才起床。走出酒店門口,第一次在白天中與這座城會面。正午的陽光本應給人一種熾熱的感覺,但奇怪的是,我感覺不到,還有點兒冷。再望向周遭的景物,所有龐大的建築物變得灰暗暗的,像一團團的黑影縈繞在城中各個地段。即使很巨大,但還是給人一種沒有重量的感覺,輕飄飄的,像鬼魅。空氣中彌漫著的,不再是任何歡樂的喧鬧聲和奇妙的氣味,只有細微的黃土塵埃和陣陣遠處傳來的風聲間歇性地響起,呼!呼!呼......!

這裡的人還是滿身珠寶,但太陽下,這些耀眼的石頭變得暗淡無光。但他們的面色還是一樣的雪白,一樣的晶瑩剔透。我還清楚看到他們的上身都是漲漲的,尤其是頭部,不論男女老幼都沒有皺紋。再向下看,看到他們的腳都是血紅色的,皮下的肌肉暴露在我的眼前,甚至有些已開始融化掉。原來皮膚正在以一種往上拉扯的方向剝離開他們的肌肉,甚至身體。

終於,我明白為何他們的上身都是漲漲的,因為皮膚像一個不斷充氣的氫氣球一樣,慢慢地迫使它向上剝離肌肉。由於這樣,也知道為何每一個人的面色雪白而晶瑩剔透,因為面上的皮膚被充扯得很薄很薄,差不多近乎透明。也了解到為何有這樣的身高,因他們也真的像氫氣球一樣,正在以一種察覺不到的速度往上升起。但,他們一點也不感覺疼痛,可能剝離的速度太慢,或者,已經習慣了。

面對這一情景,我突然失去了留在這座城市的欲望,收拾行裝離開。走上了一段路,再向後回望。整座城市像一團黑暗的影子,與第一次看到的一樣,似幻似真。終於明白,那整座城市和那城中的人,同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向上浮起。甚麼也變得沒有重量,像鬼魅般游離在空氣中,或者,將來有一天,會被一陣微風吹散掉。


展覽:

2005 「澳門新潮──當代藝術展」,澳門。